伍珹 著
21世纪是科技昌明，更是事事讲求证据的时代，因为相对于过去，现时代的科技神奇地拉近人与人、地方与地方，甚至经济、文化、宗教之间的距离。也因为如此，原本“各自为营”的文化及宗教也尤其迅速地往外扩展散播，世界人文的内容跟着丰富、繁杂起来。自古以来，民间信仰及宗教在本质上就必定带有一些神秘色彩，于是这种神秘色彩在当今世界人文内容极为丰富、繁杂的时代中，更是让人眼花缭乱。这难免会让人对宗教信仰要求苛刻、事事讲究逻辑论证，以求不重蹈人类历史的覆辙——掉入宗教迷信的黑暗中。
笔者认为，一个宗教要在这个资讯爆炸、各种价值观满天飞、文化多元开放的时代继续“立足”的条件有二：一是能应人们对以逻辑来论证道理、教条的要求，而非使用恐吓、“道德”审判以教育人们向善；二是满足现代人的精神需求，即是改善社会的风气及提倡并实践人们的灵修素养，即是包容、接受及谅解。而促使笔者写下这篇文的原因，便是藏传佛教格鲁派一个名为“多杰雄登”的护法神的争议。针对这个争议，笔者给一部分人抛出一些疑问和质疑，并希望从这些疑问中，人们更能反思宗教（佛教）在这个时代的定位。
笔者本身是个佛教徒，对佛陀的教法极为喜爱，原因无他——佛教可以是宗教，也可以是哲学。其奥妙之处在于它能用逻辑、常理来论证，它不谈佛或鬼神之威、不鼓吹盲目追随及信仰；佛教强调的是众生平等且皆有佛性，佛菩萨给的是加持和引导并非主宰众生的命运。佛教更是强调因果及业力——我们的一切遭遇、际遇都来自过去的所做所想，我们是自己命运的主宰者、每个转变都在我们的一念之间。佛陀的教法全都跟调伏及控制我们的内心有关，甚至能透过逻辑的辩证方式，使我们更加理解世间万法的运行及实相。藏传佛教格鲁派僧侣必学的辩经，便是最好的证明。辩经指按照因明学体系的逻辑推理方式，辩论佛教教义的学习课程。而因明乃佛教的辩证逻辑学，类似西方哲学的理则学。其功用乃在协助人们厘清內心的困惑，以了解诸行万法的真相并获得证悟。它是佛陀的教法，经由印度那烂陀寺的陈那、法称二位大论师有系统地整理分析后传承下來的。
多杰雄登是邪灵乃佛教中的迷信指责
图中文字翻译：遭禁止
由此可见，佛教注重逻辑的辩证，让人们认知苦痛的源头及止息一切苦的方法（当然这仅是其中一个例子），而非盲目的膜拜或信仰（因为膜拜和信仰并不能让我们达致证悟，那只不过是证悟的助缘）。佛陀的教法是如此的严谨且有系统性，佛陀甚至用上了40多年的时间说法。然而，在多杰雄登的争议中，佛陀所有的教诲都近乎毁于一旦，几百年来被众僧众及在家人供奉的佛教护法神多杰雄登在一个禁令底下竟成了邪灵、恶魔？若说多杰雄登是邪灵、恶魔，以下几点身为佛教徒的我们应当如何解释呢？
这几位备受敬重的高僧们的教诲和修持会有错吗？由左至右：至尊林仁波切、至尊赤江仁波切及至尊宋仁波切
按照逻辑：
（一）近代格鲁派著名高僧帕绷喀仁波切致力推崇多杰雄登护法，身为一名著名、博学、桃李满天下的高僧，怎么会推崇一个邪灵呢？一位传授格鲁派创始人宗喀巴大师教诲《菩提道次第广论》的大师难道没有足够的智慧辨别佛和魔吗？再说另一名上师吧！至尊宋仁波切在寺院中以辩经表现极为出色而著称，想必他定已饱读佛经、通晓佛理才能做到这一点吧！难道这样的一个智者，也没办法分辨多杰雄登究竟是出世间的护法神，抑或入世间护法，甚至是邪灵吗？他们终其一生都在研读佛法、实践佛法，指责他们修邪灵的法门其实也对佛法不敬，原因很简单——难道这些将佛法视为生命的慈悲及具无上智慧的大德，会推崇邪灵或入世间护法来守护佛陀教法及佛教修行人吗？如果我们做这样的指控，我们也即是表示他们所学习跟传授的佛法是不正确的。不仅如此，第14世嘉瓦仁波切的上师——赤江仁波切及林仁波切同样是多杰雄登的修持者。有资格培育一位精神领袖（第14世嘉瓦仁波切）的上师们，难道也在修着一个邪灵或是入世间护法的法门吗？那又是谁派遣这些“拥有不清净传承”的上师们前去栽培这位精神领袖呢？再这样追溯回去，格鲁派的众上师全都错了，看走眼了、选了错的人选去栽培嘉瓦仁波切？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这样赤江仁波切及林仁波切的上师也不是栽培错人了吗？若赤江仁波切跟林仁波切都是错的，那么14世嘉瓦仁波切也会是错的，其他若赤江仁波切跟林仁波切的弟子也是错的。请问这样合理吗？
（二）若这些高僧们都违背了最基本的皈依戒（皈依世间神灵/邪魔），还传授了这个邪灵或入世间护法法门予那么多的佛门弟子，导致弟子们也违背皈依戒，那么他们的恶业必然是十分巨大的。照理来说他们不可能再转世为人，甚至再次乘愿而来继续护持佛陀的教法。然而，就连是赤江仁波切这一世的转世，也都经由第14世嘉瓦仁波切于1985年4月23日的认证。不仅是赤江仁波切，14世嘉瓦仁波切也于1987年认证了林仁波切的新转世。若这些高僧们所修的多杰雄登是邪灵或是入世间护法，他们又怎么会得到嘉瓦仁波切亲自的认证，甚至再次乘愿而来呢？
讽刺的是，嘉瓦仁波切亲自认证了前世至尊赤江仁波切的转世灵童——至尊赤江卓图仁波切
林仁波切又再次乘愿归来了。目前他正在寺院中学习佛法。试问一位皈依邪灵的僧人死后能得人身，并且做着如此殊胜的事吗？
（三） 从一些历史的记载中，有人指杜固扎巴坚赞死后化身为厉鬼（实为佛教出世间护法多杰雄登）。然而，杜固扎巴坚赞的每一个前世都是大成就者，其中就包括萨迦派高僧萨迦班智达（1182年-1251年）、布顿任钦珠（1291年-1364年）、宗喀巴大师八大弟子之一度津扎巴坚赞及班禅索南扎巴。这些转世个个都经过极为严谨的认证过程，而认证过程也依据传统及传承，最后也必须经由传承高僧们的认可。按照逻辑，能掌控自己生死，选择乘愿归来的转世者（杜固）心中都有着无比的出离心及菩提心，怎么突然之间就变成邪灵了呢？而且，如果邪灵也能掌控生死（毕竟杜固扎巴坚赞是个转世高僧），那佛说的因果岂不是不成立了吗？指控像是杜固扎巴坚赞的高僧圆寂后化身为厉鬼的人似乎比佛陀还要有智慧，还要厉害？他们才是真的违背了佛陀的教诲，破坏清净教法的罪人。
以上三个疑问若以逻辑来辩证，针对多杰雄登而有的指责，笔者只能认定这些指责是无稽之谈，且是毫无逻辑基础来论证的，更是鬼怪、迷信之谈，尤其有不少例子指责杜固扎巴坚赞（一位与5世嘉瓦仁波切一起被选为嘉瓦仁波切转世灵童的高僧）死后化为厉鬼到处杀害僧侣，导致僧侣们离奇死亡。当我们撇开这种鬼怪杀害人们的迷信之谈不看，僧侣们披上僧袍、严守戒律，这本身就是最有力的保护。如果这个指控是真的，那么我们也不必学好，不必行善了，更不用修行累积功德、净化恶业及成佛了。因为严守上百条戒律免于造恶的僧侣们都会遭邪灵伤害甚至夺命，更何况是凡人的我们呢？如果是这样，命都没了，还谈什么证悟呢？
事实是，我们甚至可以不谈出家人的例子：在家的三宝弟子亦能透过严守清净皈依戒而得到三宝的庇佑，不受人与非人的侵害，更何况是身穿袈裟、严守戒律的僧侣呢？他们怎么可能会遭一个邪灵杀害呢？一个邪灵又凭什么将有修行成就或是严守戒律的僧侣杀死呢？若是这样，别说是佛教，任何一个教导人们为善最乐的正信宗教教条都岂不是不成立了？因为善因理应结出善果啊！种什么因，便得什么果，这是佛陀所了悟的真谛，怎么到了禁止多杰雄登护法一事，佛陀的因果论、佛教中非常强调的逻辑辩证，统统都不见了呢？
迷信无助于宗教的延续
佛教要继续在这五光十色的世界中立足并持续下去，靠的绝不是一种来自威权的迷信恐吓，而是靠严谨的逻辑辩证来帮助人们认识佛教，进而依法而行而思，最后达到认识自我，获得内心的解放并利益众生。佛教从不提倡不合情理、似是而非的价值，但在多杰雄登护法的争议中让人们看见的恰恰是不合情理，不合逻辑的指责。
再进一步看，这一种不合乎情理、逻辑的指责及恐吓所带来的是高涨的情绪，以及误会的加深。多杰雄登护法的争议使格鲁派弟子、家庭成员之间产生分裂，更使宗派间、人与人之间造成不信任、不包容、不谅解。这一点尤其对佛弟子没有起任何帮助——守戒且依法培养平等心、菩提心以求自身及其他众生能脱离轮回之苦的同时，正是这个不合乎情理，不合乎教法的禁令使佛弟子们困惑，有的甚至对自己的上师起疑心、诽谤，有的还被逼切断师徒关系；这个争议也使人们对某些上师或修行人出言不逊甚至辱骂，无论辱骂的人谁，被辱骂的对象又是谁，这都是在犯戒甚至是造恶业。这种分裂进而导致不信任——从弟子与弟子，弟子与上师，宗派与宗派间，乃至于人与人之间的猜疑。对于选择继续修持多杰雄登法门的人而言，他们的修持是不被接受且包容的，原因就不在此多说了。笔者要问的是：信仰自由呢？信仰间的互相尊重及谅解呢？别说修行/灵修之人，没办法做到包容异己、接受甚至排斥其他信仰的一般人都会被视为极端份子及宗教沙文主义者，更何况是一位主张慈悲和平的佛教徒呢？
不管笔者提出哪些疑点，不单是这个争议，众人的不包容及盲目的高涨情绪更是给格鲁派修行人带来伤害，也给佛教带来伤害。身为灵修者的我们，在这个时间点上越是需要反思，宗教是要走向以逻辑辩证的方式带给人们智慧，好让我们的世界更充满爱和慈悲、能宽容地接受彼此；抑或走向不以逻辑辩证而导致思想上的封闭，以及继续的威权恐吓，导致盲目信仰及产生寒蝉效应？毕竟，回归根本，宗教理应要做到的，不是强迫人们做某个选择，而是教导、引导人们如何做选择。
你的善款将悉数作为我们在世界各地弘扬多杰雄登的经费。
